孤舟放鹤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纸短情长】走过时空

《纸短情长》系列(四)


自那年钢丝节后,九良再也没有给孟鹤堂写过信,每次的专场无论是评书还是西河大鼓都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九良没说过,也没人问过,散场的歌放着《一起》,小姑娘们的花牌上还是孟鹤堂周九良。九良的状态越来越好,微博常常更新和十五在一起玩耍的动态,背景里一直有哥哥的那把吉他,偶尔把他p上去,做个搞笑的特效乐的不停。也和师兄弟们一起喝酒,醉了也不会再哭,他笑着跟四哥说,孟哥喝多了,你看啊,回去我又要给他洗衣服了。曹鹤阳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是空荡荡的座位,伸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哄他说,你孟哥没喝够呢,你先睡会,哥等会叫你。第二天醒过来他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背着十五的猫包乐颠颠去上班。

孟鹤堂仍困在异世界里,没有白天没有夜晚,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人,收不到九良的信,也没有其他的消息。孟鹤堂依然想不通现在的处境,是生还是死,是此岸还是彼岸。他孤独的在屋子里游荡,心里空落落 。孟鹤堂想找些事情做,总比不知未来的空空等待要强,他翻出了珍藏许多年的相册。

孟鹤堂睁开眼是熟悉的黑土地,他听见爸爸的声音从高粱地里传来,叫他小辉儿。小辉儿,快回家了!孟鹤堂从地下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一个小人从自己身边飞奔过去追上父亲的脚步,他仔细看着,那是十岁的孟祥辉,一个天真无邪的农村娃娃。他很快适应了自己的处境,快步追了上去。家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父母年轻了许多,那是他曾经没能注意过的属于父母的岁月。那天是母亲的生日,爷俩特意提前回来给准备了一桌饭菜,孟鹤堂看着喜极而泣的母亲拥抱并亲吻年幼的自己,不由得回想自己有多少年没再给母亲过一个生日。如今都只能化为终生的遗憾,祝福父母长命百岁。

是父亲摔破杯子的声音,是他自己摔门离去的声音。十八岁,和父亲吵了架,就这么负气出走,在北京闯荡谋生。孟鹤堂站在站牌后面,看着自己乘上去市里的客车远走,回头再看是父亲含泪的双眼和日渐衰老的身影。他不知道原来他离开的那天,父亲一直站在村口目送他,更在他乘的车消失不见时擦干泪,说好小子,给爸争口气。

再见就是在于老师的饭馆里,他不小心把菜汤洒在了客人身上,那是他工作半年也赔不起的一件衬衫,年轻的小孩儿突然就慌了,没了当初一腔热血做北漂的冲劲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站在那听着客人发威。是于老师那双宽大的手拦住了快打上他脸的巴掌,于老师把他护在身后,笑着敬了杯酒,说这是我干儿子,不懂事,多多谅解。客人没了脾气,只说没事没事,小孩儿怕啥。他就愣愣的站在那,惊的一动不敢动。直到今日他仍能记得于老师手心的温度,透过肩膀,直达他心底。

他在三里屯后台的角落找到了干爹口中的那个小孩儿,成熟的像个老头子,若不是提前知道真一句叔叔就要脱口而出。他匆匆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把手在裤兜里蹭了蹭才伸出手去,说小师弟你好,我叫孟鹤堂,你能做我搭档吗?看着对面的小朋友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喉结上下滚动,叫他师哥。他突然就乐了,给小朋友掸去身上的灰,说别客气就叫孟哥就行,我叫你航航好吗?孟鹤堂靠在墙角盯着小周航的脸,恨不得把它刻在自己心里,即便是如今,看到曾经那个小周航也仍没办法改变想和他搭一辈子的想法。孟鹤堂想,我这辈子,和之前过去那辈子,都搭在这小屁孩儿手里了啊。

是周航在传习社基地抱着那个小狗崽蹲在雪地里傻乐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他还记得当时是干爹说传习社的小子们喜欢小动物,让他把刚断奶的小狗崽送过去一只,谁知道周航这小子穿着拖鞋短袖就跑出来了,他只好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穿上。孟鹤堂嫌弃的把脸转过去,不去看盯着周航笑成花的自己,要是放在现在,说什么也得让小崽子把鞋穿好再出来,生了病作妖也是自己受罪。

他坐在台下看台上的自己和小周航紧紧抱在一起,周航的小脑袋瓜就贴着他的脸,小子还把脸枕着他的肩膀,怎么都惹人疼。周航当初把这张照片做了自己的微博头像很久,他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暖的,小朋友虽然腼腆,可一举一动都能透露着他对你的好,对你的依赖。孟鹤堂真想冲过去把周航搂到怀里,就那么紧紧抱着他,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七十二小时、一辈子也不分开。

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商演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孟鹤堂周航。是他们第一次用孟鹤堂周九良的名字演出时,这一用就是几十年。是他们第一次攒底时,上台前九良跟他说,哥你别怕有我呢。是他们第一次给师父助演时,师父说小孟儿,九良,表现不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比赛时,九良明里暗里护着他,小狼崽子凶巴巴的,可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他记得他最后说,感谢我的搭档,最感谢他。他还记得小狼崽子愣了一下,一下就收了爪子,那笑脸是他从参加比赛以来就再也没见过的。第一个专场没有写九良的名字,小孩儿委屈巴巴,他答应他以后都有,每次都盯着经纪人,被钟叔唠叨了好几次。第一次省亲,说回我家了,小孩儿就给足他面子,下来的时候又缠着他说嗓子疼。

他们走过那么多年,有那么多第一次,像走马灯一样匆匆而过,他一件都忘不了,和周航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病重的时候,是九良寸步不离照顾他,他躺在病床上看着日渐消瘦的小搭档心里疼得厉害。九良也是个病人啊,他也需要人照顾,可现在全身心的伺候他,就那么熬着,人没精神起来,好在也没颓废下去。他已经做好了离去的准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可就在九良马上出门却又回头冲他笑的时候犹豫了,那笑脸他有多少年没再见过了。那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孟鹤堂看着病床上的自己盯着房门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他落了泪,可床上的自己却笑着。他犹豫过却不曾后悔过,离开给九良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选择从没后悔过。

他从四哥那里知道九良在他刚走后整日买醉,住在师父家也毫不在乎。师父真的疼他,每每他喝醉了回来,师父师娘就亲自照顾他,他夜里做梦常常会哭,师父就陪着他哄着他,什么时候他踏踏实实睡下了,什么时候师父再回去休息。烧饼和四哥常去看他,有时候会和张鹤伦一起,他们总说九良过些天就来看他,其实他们和孟鹤堂都清楚,九良根本不敢来看他,九良总还觉得他活着,总觉得他只是出差了,不去墓园,看不到墓碑,这事就没盖棺定论。就连周九良自己都知道是在自欺欺人,可欺就欺了,总不能两个人都这么去了,活着的人总得有个念想。

后来,九良来看他,还给他带很多照片,有他自己去旅游时拍的,也有演出时粉丝给拍的。九良就坐着,很少说话。偶尔喝两杯酒,给他擦擦墓碑,弹个曲,唱点什么。没了少年人的冲劲儿,沉稳,沉稳的让人透不过气,不知道他过的是好还是不好。

再后来,听四哥说,九良的评书专场也能场场坐满了,几千人的大剧场,小子也能踏踏实实说书了。专场排的挺满的,一个月一场,他也开始接拍电影电视剧的活儿了,粉丝都说演的好,像孟鹤堂一样有天赋。采访的时候他说,他不爱演这些,只是他孟哥喜欢,一直想演电影,想当个影帝呢,孟哥喜欢的,他就替他。

可九良很久没来信了,估计是演出很忙吧。他能过的好,就没有什么别的可担心了。孟鹤堂合上相册,看见地下还掉着一张,是新的照片,九良背着十五的猫包出现在剧场门口的照片。

孟鹤堂想了很久,他很满意九良现在的生活,他感觉九良过的很好,生活中可以不再有他,他觉得九良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孟鹤堂环顾四周,这是他和周九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的家,可如今,他也应该学着九良的样子,放下过去,去轮回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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